“恰饭”之辩证
忽然之间南昌大街小巷饭店、餐馆的招牌、幌子上,都把“qiā饭”写成“恰饭”,连网上搜索“qiā饭”这个词的时候,也是这样写的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南昌人吃饭不用口,用心了。
“恰饭”是什么意思?从字面上看“恰饭”就是“合适的饭”,或者是“适当的饭”!可以理解成:饭好吃!饭很中意!很满意的饭!就是看不出“吃饭”的意思来。“恰饭”从字面上看,很难与“吃饭”联系起来。有饭菜摆在那里,看起来挺有食欲,让人眼馋,很想吃,是精神的愉悦。“恰饭”幌子下的餐馆、饭店,顾客能不能进去吃?是“看饭”的地方?还是吃饭的地方?却看不出来。反正人家就“恰饭”了,你能怎么着!“恰饭”就“恰饭”吧,不能怎么着,管它“恰饭”不“恰饭”,反正饿不着肚子。但是从文字学的意义上说,“恰饭”不通,不通的很!南昌人把吃饭,说成“qiā饭”。 那么这个“qiā饭”的“qiā”该怎么写呢?
先看“恰饭”的“恰”字有多么不妥吧!人,牲口,野兽,吃东西都用口,不用争辩。“口”是个象形字。《说文》:“口,人所以言食也。”口是人类用来发声和进食的器官。“qiā饭”的“qiā”字,应该是口子旁,不应该是“忄”旁。“恰,用心也。”[《说文新附》]“恰”是个副词,有“刚刚”、“正好”、“恰当”、“适当”的含义。“恰”不是动词,“恰”无法理解成吃、进食、吮吸,通过入口,咀嚼,满足食欲。另外:“恰”是去声字,普通话的第四声。但是南昌人口里说得“qiā饭”的“qiā”则应该是一个平声字。
“恰饭”是土话吗?土话哪有准确的字来使用呢?不对!首先把吃饭说成“qiā饭”是汉语赣方言。南昌话是赣方言的代表性语言。赣方言流行于江西省中部包括湘东和闽西北;鄂东南和皖西南一些县市,所以把吃饭说成“qiā饭”的人,不在少数。
“方言”是怎么来的呢?“方言”是同一个民族的人群,使用共同的语言进行交流,并相互学习、融合,相互影响时,语言又受到地域阻隔的限制而产生的声调音变(也有语法的变化)。“方言”来自于古汉语。陶渊明写了著名的,《桃花源记》。秦人封闭在大山里,晋朝人见到他们后,他们说的话,晋人听来就成了当地的方言。其实他们说的就是周秦时代的秦语,就是古汉语。现在南方大多数地区的方言,都保留了古汉语的发音特征。例如粤语就是源于古代中原的雅言;苏州话是一种吴语方言,也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元素。既然方言都是来自于古汉语,而文字又是记录语言的,那么每一个字都应该可以写出来。“qiā饭”的“qiā”也应该可以写出正确的“本字”来。
先看吃饭的吃字。“吃”《说文》解释说:“吃,言蹇难也。”就是口吃,俗话称结巴。也就是说“吃”的本意就是结巴,而不是吃食物。那么“吃”的本字该怎样写呢?就是“喫”(chī)字。《说文》:“食也。”《玉篇•口部》:“喫,啖也。”“啖”就是吃。“友闻白羊肉美,一生未曾得喫。”这句话出自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。杜甫有诗:“临岐意颇切,对酒不能喫。”[杜甫《送李校书二十六韵》]“喫”读音就是(chī),是吃的本字。“喫”是一个形声字,“口”是形旁,“契”是声旁。“契”的读音就是(qì),与(qiā饭)的(qiā)子同声。《集韵》说:“(喫)口卖切,音𡢖。[见《康熙字典》]“𡢖”读音(qī)也就是说“喫”最早不读(chī)而读(qī)。因此南昌人嘴里的“qiā饭”实际是从“qī饭”而来的。
湖南东部也属于赣方言区,他们有些地方把“qiā饭”,写成“呷饭”,这是合理的。“呷”读音(xiā)与(qiā)同韵异声。汉语中“g、k、h、j、q、x”这些声母的发声,非常容易混淆,这是语言受地域限制,缺少交流造成的。“qiā”与“xiā”只是声母的差别。“呷”有喝、饮的意思。“呷茶”就是“饮茶”、“吃茶”。“朝呷一口水,暮破千重关。”[宋·郑震《饮马长城窟》]总之把“qiā饭”写成“喫饭”或者写成“呷饭”都行。就是写成“恰饭”不合适。
“恰饭”怎么写,有关系吗?有。汉语、汉字流传几千年,有其稳定不变的特性,所以我们现代人能读《诗经》,读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,读《离骚》,读《汉赋》,读唐诗,读宋词,读元曲,读明请小说。如果用随便一个字的音来代替一个本字,这不是汉语。如果可以,所有的同音字都可以取消了。赤、尺、痴、炽、魑、蚩、眵、笞……统统用一个“吃”字代替算了。如此一来:“白痴”还是“白炽”?还是“白吃”?还是“白絺”?还是“白眵”?如果不顾声调,还是“百尺”?还是“百笞”?还是“掰哧”?那就猜去吧!(峻岫)